多年以后,当我作为一个游子回家的时候,我并没有他预想中的好衣裳。
而今,我更是离开故乡,他们看不到我的衣裳,也不会想起岁月悠长,至于我的孤独,矜持,梦想和无望,他们想都不会想;但我却记得那些午后,那些午后少年的想望和韶光——
“你在竹竿与竹竿之间走过,两边拦着绫罗绸缎的墙——那是埋在地底下的古代宫室里发掘出的甬道。你把额角贴在织金的花绣上。太阳在这边的时候,将金线晒得滚烫,然而现在已经冷了。”只有张爱玲懂得这份岁月和古旧情肠。
其实我家晒的衣裳很平常,因为我还在读书,向来讲究不在衣裳,倒是临家的大嫂子晒的衣服又多又漂亮。她常常将衣服从自家晒到我们门槛上,临家大哥是工头,腿瘸,长久都说(娶的意思)不到人,阿嫂还是后宅阿叔的女人,阿叔撇了阿嫂在河南结婚,阿嫂苦等了几年终于在族长撮合下进了阿哥门。现在想来那真是一个很好的人,善良,温柔,贤惠,从来不曾做过亏心的事;大约她嫁到临家之后并不开心,因为全庄都是姓陈,大家说起来都是亲戚,她却从婶娘变成了瘸子的女人。于是,一年后的春天,她在幽怨中自缢。而我之所以想到这个平常的人是因为她晒的那些衣服,那些至死都没能穿完的衣服,它构成了我回忆里很重要的一部分。